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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 龍平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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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傾碧炸毛了:“秘境裏決定誰是狀元娘的依據是什麽啊!”

詩千改幽幽道:“可能是修為吧。”

她是在場修為最高的那個,而且是女的。

薛傾碧:“……”

詩千改感覺到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推著她,試圖讓她上馬,眼前還自動浮現出了文字,是臺詞以及說明一類的。

“你們能看到這賓白嗎?”她問道。

眾人點頭,夜九陽瞇著眼看了會兒道:“這上面說,狀元娘是主角。所以真正的狀元娘現在去哪了?”

這想來就是內府的核心故事了,劇本開頭裏講述了狀元娘的身世,而套路就是一個俗套的“才女佳男”故事。

主人公出生在閩州的一個小家族裏,母親在她幾個月的時候出海,被秘境吞沒死了,父親艱難拉扯撫養她長大。其少時便頗負才名,而後一舉高中,如今才十九歲。

皇帝獨子曾與她有一見之緣,對其一見傾心,狀元娘也與他兩情相悅,同意了尚王公,決定見完皇帝就成婚。

——沒有狀元娘逃跑這一幕。

賀雪:“也許是被那五個修士綁架了。”

詩千改:“可是他們要是都能綁到主角了,為何還不出現?”

一般而言,修士內府之中主角就是最強的靈物。那五人的戰鬥力,看起來實在不像能實現綁架的樣子。

她蹙眉,“難道這秘境裏還有其他的人?”

沒有主角的話,秘境就卡殼了,也許讓它順暢運行是出去的關鍵。

那股秘境的力量在催促著詩千改按照劇本行動,她沒感覺到其中惡意,便順著道:“你們跟著我走吧。”

失蹤的五名修士在皇宮裏,如果直接上,她們還得沖破這重重靈物的阻礙。但跟著她的話,似乎可以直接通過劇情進去。

詩千改在眾靈物的簇擁下,翻身上了馬。而有了主角,眾靈物果真不再管其他人了。

仿佛有一支筆給故事添妝一般,秘境中漂浮的靈力圍繞著詩千改,為她變化出一件正紅色的寬袖圓領袍,她的視角高高的,只見長長的玉石街道,靈物們為她歡呼雀躍,一時間還真有春風得意馬蹄疾、一日看遍長安花之感。

薛傾碧跟在後面跑,好生嫉妒:“我也好想穿紅衣、騎白馬!”

夜九陽:“這個故事應當是龍平君自己私下寫的,這……是不是取材了一點他自己的經歷?”

龍平君的出身和狀元娘差不多,只不過性別要調一調,是父親在他幾個月時出海死了,寡母撫養其長大。

而狀元這一點也一致——天魔之亂前也有玄春闈,但規模比現在小得多,是三派聯袂舉辦的,並不區分地區。當年龍平君十九歲時,曾在玄春闈中一舉奪魁。

這也是他的一樁傳奇經歷:在奪魁後沒有加入任何一個門派,而是做了個散修!

此舉相當瀟灑,讓他多了個綽號“逍遙狀元”。

只是,後來有很多人嘆道可惜,若是龍平君入了門派,他就會擁有一盞本命燈,也不至於落到最後找不到內府在何處的地步。

本命燈能顯示修士的狀態、修為,指引所在位置,照出的是修士最本源的魂相,構架極為精巧,需要大能來定期養護。當年的丞氏還太小,也沒法給族中弟子上本命燈——可以說,丞氏能發展到今天的地步,全是龍平君生前死後的名聲撐起了門楣,連丞縣都因此改名了“龍元縣”。

丞芙摸不著頭腦:“那為什麽要,呃,寫成陰陽顛倒的形式?”

夜九陽:“可能只是好玩吧。”

詩千改其實聽到那句“狀元娘”的時候就隱約有了個猜想,她不動聲色,繼續看著劇情前進。

一般來說作者私下寫的、不曾發表的故事,都代表這篇故事是作者思想的完全放飛,亦或是一吐為快……那麽性轉,是想抒發什麽感嘆呢?

古時狀元要過天子門前,接下來詩千改敷衍地走過了這段劇情,然後就是才子佳人話本裏永遠的NPC皇帝賜婚。

“好了,皇兒已經在等你,狀元娘準備完婚吧。”女帝和顏悅色道。

眾人:“……”

這流程這麽快嗎??

詩千改見四人還真一副略顯期待的表情望著她,差點嗆住:“……餵!我們都進皇宮了,當然是趕緊找人!”

“嘖嘖。”薛傾碧搖搖頭,有點沒看成熱鬧的失望。她提著尋血鼠,開始辨別位置,結果尋血鼠竟也指著後方皇子殿的方向。

賀雪表情端正,實則看戲道:“看來你還能繼續走劇情。”

詩千改:“……”

可惡!

丞芙企圖緩解尷尬:“嗯……說起來,這個故事裏的‘王公’會對應誰?”

如果狀元娘對應龍平君自己,那麽他當年奪魁後,最想娶的會是誰?

那時候的確很多大能都想把女兒嫁給他,包括當時的大雅皇帝。

薛傾碧道:“我覺得,肯定是他的小青梅吧。”

她指的不是裴小姝,是龍平君的大名鼎鼎的“白月光”。

這位白月光,沒有人知道她姓甚名誰,她只存在於龍平君的各種文章裏,可謂其夢中的女神,無人能超越。

當然,有很多修士都會有這麽一個靈感神女,比方說洛水女神,實際上並不存在。那麽為什麽大家默認龍平君的白月光是真實的呢?

因為他寫得實在太具體了。

根據各種文章的信息聚合,這個夢中情女,她出生在閩州丞縣,和龍平君從小一起長大,幾歲時就非常地有才華,能夠吟詩作賦、絲毫不輸成年人。她喜歡青色的衣裙,喜歡把梔子花斜插在右邊的發鬢上,還喜歡吃芝麻蜂蜜糖……

幻想的色彩幾近於無,真實的細節很多,還寫了不少童年趣事,一看就是真有這麽個人。

但可惜的是,她很小的時候就死了,從此成為龍平君永恒的懷念——正可謂是死了的白月光才是無法超越的白月光。

至於為什麽江賓白夫子吐槽龍平君把妻子當替身?

因為在很多史料記載裏,龍平君的夫人裴小姝也喜歡穿青色衣裙,某次的簪花宴上,龍平君還替她把梔子花斜插在了右側發鬢中。而恰好的是,龍平君死後裴小姝就再也不穿青色了,可見她自己也許並不喜歡這個顏色。

詩千改之前看這段史料的時候覺得非常離譜,龍平君的白月光居然是某個青梅竹馬的小女孩,還懷念了這麽多年,只能說古人真早熟。

如果沒有看見這個秘境故事,詩千改的猜測會和薛傾碧一樣。或者說,所有人都理所當然會這麽想。

但現在她覺得……

她道:“不可能是她。”

薛傾碧皺起眉頭,為她的篤定而疑惑。

詩千改還又嘆了口氣,高深莫測地道:“就算你們覺得我應該繼續走劇情,我也得說,這個劇情我有極大可能走不了。”

她接過了諭旨,幾人離開前殿時,又有一個頭上打了角色標志的人物出現了。

這是個叫小幽的狐耳少年,是狀元娘的侍子,給詩千改帶來了婚服。

這名字讓詩千改聯想起了歷史上龍平君的緋聞對象之一——他的貼身侍女,名字裏也有一個“幽”字。龍平君待她非常好,還支持她修煉做文修。

小幽要服侍她穿衣,詩千改:“……”

夜九陽的表情繃不住了,背過身去無聲狂笑。賀雪的表情也有點崩裂,拉著他出去,丞芙左右看看,也跟著出去了。

薛傾碧留下看稀罕,摸著下巴:“這時我倒不羨慕你了。”

詩千改雙眼失去高光,反正也不差多這一道程序了,她打算直接把外袍脫下,換成婚服,再戴上小巧的龍冠,裏衣和零碎的珠釵就懶得換了。

然而,她穿著雪白裏衣的時候,小幽卻忽然變了臉色:“你不是狀元娘!”

在目前出現的所有角色裏,只有這個主角是沒有名字的。哪怕貼身小廝叫她,都僅僅稱呼一句“狀元娘”。

薛傾碧很奇怪:“他之前看見你的臉都沒說不對,可見至少你的臉在幻境中是沒問題的。怎麽這會兒認出來了?”

詩千改揚了下眉,心中的猜想再次得到了一個印證,詐唬他:“為什麽不是?我明明和狀元娘一樣啊。”

“你……”小幽結結巴巴,指著詩千改胸口,臉變得通紅,羞憤道,“才不一樣,你是個女的!”

薛傾碧:“??”

她迷惑道,“啊?但是、但……這個故事裏,狀元娘不就該是女的嗎?”

詩千改迅速地把衣服披上,道:“他的意思是,故事裏這個‘狀元娘’,理應是男人假扮的。”

女尊男卑世界觀裏主角男扮女裝,這是在套娃嗎!

薛傾碧:“什麽?!你是怎麽猜到的!——”

“所以我說,這個劇情我走不了。”眼看小幽意識到了不對,整個秘境都開始出現波動,詩千改拉著薛傾碧就往外走,“別看了,快去救人!”

下一刻,墨字在空中浮現,第二段劇情展現了出來。

原來,到了洞房時刻,龍平君才筆鋒一轉,揭露了真相。狀元娘本為男子,所謂與皇子的“一面之緣、見之傾心”,是皇子不小心撞破了他的秘密,但二人一見如故,皇子決心替她保守秘密,二人成婚。

薛傾碧:“還有這種情節!!”

“哢嚓!——”

只見小幽身形撕裂,顯現出白狐的靈物本相,沖幾人撲了過來,身形直接撞破了房梁!

二人跑出房間,外面等待的三人尤為驚訝,在看過劇情之後更是瞠目結舌,夜九陽壓抑不住吐槽欲:“怎麽還能這樣寫?!這故事難道叫《男駙馬》嗎!”

沿途的宮侍宮女NPC們也一個個地化為原型,追擊眾人。

薛傾碧:“怎麽出了點小差錯,秘境就反應這麽大?!之前主角直接消失,秘境不還好好的嗎!”

賀雪:“肯定是在之前五個修士進來的時候,主線就被擾亂出現過很多次,我們這次是最後一根稻草!”

詩千改:“?我們未免也太‘幸運’了!”

夜九陽:“哇啊!為什麽和你倆待在一起,我就總是這麽倒黴!”

夜九陽邊跑邊撥動琴弦,頓時魔音灌耳,迷倒一片靈物。詩千改使用靈技“刪繁就簡三秋樹”,將追得最近的靈物全部靜默。她道:“找到那五人,他們應該知道故事真正的主角在哪,應該還有救!”

另外三人則停下了腳步,生生攔住靈物,薛傾碧道:“你們先去!”

詩千改持劍闖入皇子殿,夜九陽守在了門口。

皇子殿內似乎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打鬥,家具都壞了,散得到處都是。

詩千改收斂聲息,輕盈穿過前殿大堂,來到走廊,看見一扇落了鎖的門扉。她靠近,聽到裏面傳來爭吵聲:

“我當時就勸你們,不要攻擊內府秘境的主角!”

“你現在說得好聽,當時我們不是誰都沒看出來這是內府秘境嗎……”

“那也不能看見一個強大的靈物就攻擊啊,這下劇情崩壞了,我們也被那個不知哪來的面具靈物關起來了!”

“別吵別吵,回到我們先前討論的話題:那面具妖怪到底是什麽?故事的反派嗎?他怎麽把主人公都打散了?”

“……你們容我說一句吧,當時那面具妖明明是要從兩個主人公靈物手下救我們,才攻擊了他倆的。”

“現在說還有什麽用,我們要被關到老死了,嗚嗚嗚……”

五個聲音,三女二男,聽起來生龍活虎。

詩千改:“……”

這五人的意思是,他們初入秘境,襲擊了主角,被主角反過來追著打,然後這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只“面具靈物”,救下了他們,情急之下將主人公打散了。之後,這面具靈物還把他們關起來了?

最重要的是,她聽到了什麽,主人公沒了??

詩千改好險一口氣沒上來,有一種把五人揍一頓的沖動。

至於那“面具靈物”,應該就是秘境裏的“第十一人”。不過聽到“面具”,她第一反應就想到了一個人……

這些思緒整理只在頃刻之間,詩千改拂袖便欲將門上的鎖解脫。但正在此時,斜下裏沖出一只木偶宮女靈物!

木偶水袖看似柔柔弱弱,卻宛如鎖鏈,悄無聲息地襲上她的咽喉。詩千改一劍斬去,割斷了水袖,發出絲綢撕裂之聲。可那袖子見風就長,水草似的瘋狂蔓延起來,帶倒了花瓶。

屋裏五人吸了吸鼻子:

“什麽聲音?又打起來了?”

“是那個面具妖怪?”

“他不是去打宮女了麽……”

又一只木偶從長廊外側追了出來,詩千改在它們身上看到了灼燒似的痕跡——剛剛有人與它們交戰過!

這些水袖極其纏人,柔中帶剛,詩千改發動靈技“書劍青雲上”,兩道劍光如同雷電從天而降,直直劈向了木偶!

一只木偶被當場打散,一只側身躲過,袖子被割斷了一半。它向走廊後退去,詩千改持劍緊追。

“轟!——”

恰此時,長廊拐角後突然爆炸似的沖出一大團桃花,隨即顯現出一道詩千改很熟悉的紅衣少年身影,他戴著一張木質的惡鬼面具,似乎消耗過度,手中的折扇已經只剩下扇骨。

好巧不巧,那只木偶正退到了他面前,二者幾乎是狹路相逢!

詩千改瞳孔微縮,手中本命劍一頓:“小心!”

那少年下意識側頭,後退了幾步。她的劍光穿透了木偶,其身形崩裂,但劍尖卻還是觸到了一個木質的東西,並在上面劃過。

——是面具。

“哢!”

木偶的碎塊在空中四分五裂,這少年臉上的面具也因為那道劍痕從中間斷裂,掉了下來,露出其後微訝的神色。

水袖飄搖,漫天花雨。

詩千改都被晃到了一瞬間,竟有驚心動魄之感,心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:……怪不得他要戴面具,這實在是一張男禍水的臉。

她收回劍,鎮定道:“……好巧,秦道友。”

紅衣少年下意識扶了下已經碎掉的面具,而後又頓了頓,將那面具丟下,擡眸笑道:“好巧啊,翡姐姐。”

——秘境裏的“其他”人,居然是秦方濃!

詩千改第一次看到他面具下的臉。或者也極有可能,這是秦方濃行走在外時第一回 露臉。

他生了一雙桃花形的含情眼,俊俏風流,灼灼逼人,笑起來很甜,還有一側虎牙,但看起來莫名有點病嬌,非常符合其對外的氣質。

少年額心有一點很小的鮮紅色,詩千改一開始還以為那是被血濺到了,而後才意識到——那是一粒朱砂痣。

桃花簌簌落在他肩上,旖旎又纏綿。

“姐姐怎麽也在這?我是路過此地,看到了那五人的求救信進來的。”

原來五人組發過求救信,被他撿到了。

秦方濃很自然地略過了面具的話題,反倒是詩千改有點不適應。她略錯了一下視線,問:“你一個人怎麽進來的?”

“走的正路。”秦方濃道,“我家中祖輩恰好有一樣龍平君的遺物,我向我姐姐討要來,秘境就放我進來了。”

他攤開手,露出一支女子樣式的珠釵。

詩千改心道,果然。

她看出來秦方濃靈力都快消耗光了,就道:“你待會跟在我後面。”

秦方濃揚了下眉,從善如流地將折扇收回丹田。

根據秦方濃的講解,詩千改補全了事件經過。原來他一進來就看到五人組被兩只靈物圍追堵截,便出了手,但殺完才發現這是秘境主人公,於是就反手把五人組關了起來。五人組看他這樣子,把他也錯認為了靈物。

“也算給他們一個教訓。那房間是這個秘境裏最安全的地方了。”他悠閑地說。

詩千改:“……”

的確是你的作風。她思考了一下,決定暫時也不管這五個搗亂的人了。

“秘境會不時作祟,應該是龍平君有遺願未消。”秦方濃道,“讓故事順利進展下去,再與她溝通一下,應該就能放我們出去了。”

詩千改不由陷入沈默,不管是“順利進展”,還是“與龍平君溝通”,每個都很難達成啊!龍平君都掛了一百多年了,得怎麽溝通?

她問:“現在主角都沒了,新的靈物演化出來也需要時間,該怎麽辦?”

秦方濃:“翡姐姐沒看出來,我現在穿的是故事裏的王公婚服嗎?”

說話間,二人已經走到了前殿,詩千改:“嗯??”

她看了下,果真如此,兩人穿的是配套的婚服!

“我先前還以為,我得從那五個廢……小修士裏拉一個成親了。”秦方濃表情淡淡,但轉而又笑道,“嗯,現在看,還好沒有。”

夜九陽聽到動靜走進來,驚道:“咦!這個人是誰?”

“……此事說來話長。”詩千改心情覆雜,問秦方濃,“這能行嗎?故事裏兩個人不是同性別嗎?”

秦方濃道:“那個叫小幽的不是已經被你們打散了嗎?理論上是可以的。”

詩千改想想也是,在小幽發現她之前,秘境一點崩壞都沒有。其她人都不知道狀元娘的真實性別。有了主人公,缺一個侍子NPC應該也沒事……反正死馬當作活馬醫了!

賀雪等人也趕到了皇子殿,見突然多了個人,俱是震驚。薛傾碧脫口就道:“幾刻鐘不見,你從哪找了個夫郎??”

詩千改:“……”

幾刻鐘不見,你倒是把劇本上的名詞運用得很熟練啊!

剩餘的靈物們看到兩個人,竟然真的沒再作祟,空氣中再度出現了墨字劇情——這是最後一段了,就是兩個主人公決定以後好好幹一番事業,相互扶持,沒什麽超出的內容。

為了與之前的劇情銜接起來,兩人還得走個婚禮過場。薛傾碧等人面色扭曲,憋著不敢笑,幫著二人布置背景。

詩千改都想掩面了,秦方濃倒是適應很平靜——大概幽篁山莊的婚禮一直都是這樣的。

好在秘境沒那麽智能,兩個人站著就行,不需要拜天地高堂。

互相說完了臺詞,秘境中那隱約的靈氣波動終於恢覆平靜。

兩只被打散的主人公靈物開始重新緩緩凝聚,是兩個半透明的影子,夜九陽搓搓手臂:“看起來好像鬼魂啊……”

下一次循環沒那麽快,眾人有充足的時間可以解決剩下的問題——龍平君遺願。

詩千改不確定這個遺願是不是和性別相關,她把糟心的小龍冠拆了,問丞芙:“現在看,這個‘王公’所指的應該是你的阿母,裴小姝了。你回憶一下,裴前輩有沒有對你提起過相關的話題?”

兩個主人公之間並不是愛情,而是相互扶持的友誼,顯然是龍平君與裴小姝。

丞芙沈默了一下,道:“沒有。我的阿母她……她是一個很‘溫婉’的人。”

這是個比較委婉的說法,事實上是比較守舊。

裴小姝很少與她議論龍平君,好像夫君已經死了,她還在恪守本分。

裴小姝是本地氏族出身的次女,原先的名字很不好聽,還是嫁給龍平君後,龍平君給她改的。

丞芙在書院裏念書,學的是新式做派。阿母因為愛她才不怎麽說她,可丞芙其實看得出來,阿母並不讚同她的一應舉動。

裴小姝的一生,似乎都是圍繞著他人而活的。待字閨中時拉扯弟弟,年紀輕輕就早早嫁人,成了龍平君的夫人之後擔任其輯書修,修煉的天分名噪一時,卻也從不爭搶,不認為這是自己的功勞。而在龍平君死後,她就不再修煉,百年之後追隨其而去。

丞芙與阿母聊天的時候,時常覺得她是一個很矛盾的人。

她很懷念與龍平君在一起的時光,也會與丞芙說起自己當年如何幫助龍平君談下一個個版面,兩個散修,卻和各大門派報紙都交好,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功勞都是她的。

丞芙曾經問過她:“阿母,你是懷念那個時候,還是懷念那時候的自己呢?”

裴小姝那次長久地沒有說話。

幾人面面相覷,丞芙低著頭想了一下,突然擡起頭:“……咦,不對,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相不相關。”

阿母不願再修煉,最重大的一個原因她從未對外說過,只有一次壽宴後喝蜜酒喝高了,對她無意間吐露過。

——是愧疚。

當年那次小魔潮中,裴小姝原本要去前門幫助龍平君,但半途發現了後方有結界破裂,轉而去檢查陣法了。然後二人就陰陽相隔,再未相見。

也就是說,如果她當時沒有檢查那個結界,而是直接去幫龍平君,龍平君原本可能不用隕落的。

“我不知道阿平會不會怪我。”兩百多歲的裴小姝這樣喃喃道。

理智上,她知道龍平君不會,自己做的是正確的選擇;但情感上,她抱憾終身,不再為仙。

丞芙將這件事一說,表情有點尷尬道:“難道……難道龍平君也記掛著這件事?”

他真的很……在意裴小姝沒去幫他?

場面似乎陷入了緩滯,詩千改心中輕聲道:【系統,現在這種情況,可以使用那個一次性靈技“泉臺招魂”嗎?】

這個秘境裏應該早就沒有魂魄存在了,有的只是龍平君未散的執念和意志。

詩千改不知道靈技可不可以讓這執念聚攏。

系統停頓了片刻,似在運算和判斷,而後道:【可以。】

詩千改一喜,清了下嗓子道:“諸位,我有一樣靈器,或許可以起作用。”

薛傾碧看著她:“還有這種神奇的靈器?”她怎麽都不知道?

詩千改面不改色地隨便拿了個發釵出來,假裝這是神奇靈器,然後心裏敲擊系統。

仿佛有哪裏起了一陣風。

那凝聚到一半的兩只靈物停頓了,而後,身穿紅衣的“狀元郎”身形驟然湮沒,變得模糊,散發出了淺金色的光芒,宛如一汪流散的湖水。

“湖水”像是鏡面一樣發出細微的碎裂之音,從裏面浮現出一個波光粼粼的影子。

這個虛幻的人影穿透千萬重時光,掙脫了“狀元郎”的束縛,出現在她們眼前。

他——她,穿著一身青衣,寬袍大袖,衣帶當風,容色清美,神清骨秀。其臉龐去除了偽裝,棱角比詩千改等人在龍元縣時見到的龍平君塑像更柔和,身前也沒有裹胸,是自然的女子起伏。

龍平君微微笑了起來,她的身形不太穩定,邊緣像是浸了水漬一樣波動。這只是一個被靈技聚起的執念,不能存在太久。

薛傾碧怔然看著這一幕,雖然早有朦朧的猜測,她直到此時才想明白了真相是什麽。

丞芙已經徹底被震傻了,她沒想到,自己一直以為保守膽小的阿母竟然有過這樣叛逆的時候,幫著龍平君藏了這麽大一個秘密!還一藏就是百多年!

賀雪微微睜大了眼睛,夜九陽也傻了,唯獨秦方濃臉色不變,笑吟吟的,仿佛早就知道。

薛傾碧胸中情緒起伏,仿佛有很多話想說,但最終也只是向詩千改道:“原來如此……怪不得你說‘王公’絕不會是‘小青梅’。”

因為從來沒有一個“小青梅”。

那個喜歡芝麻糖、梔子花、青色衣裙的女孩,就是龍平君自己。

“她”是一個沒有名字、不存在於歷史上的人,從小就被寡婦的母親當做男孩養大,小的時候不太見人,還可偶爾穿穿女裝,在屋前屋後玩一玩,但隨著開蒙進入書院,“她”就漸漸越來越淡、直至消失,被“他”取代。

“如今已經這麽多年以後了啊……”龍平君輕嘆了一口氣,笑意變淡,“阿姝也走了。”

四下裏的風越來越大,秘境感覺到了主人的心情波動,落葉紛飛。

“龍前輩的願望是什麽?”詩千改仰頭問道。

龍平君有些悵然地道:“原本我的遺願有兩個,第一是把秘境贈予阿姝,現在阿姝走了,這一個也就沒有了。內府就贈予瑯嬛門派吧。”

丞芙微怔,隨即心臟不可抑制地跳動起來。她眼眶有點發熱,捂住了嘴。

龍平君看向她,雙眼如同透過她,在看另外一人。

“我不是當年之我,但我即便作為龍平君的一縷執念,也知曉:我從未怪過阿姝。”她輕聲道。

“至於第二個願望……那就是修改我的墓志銘。”

她對著詩千改等人長鞠一躬,青衣的衣袖已開始片片化作星光,猶如神女的披帛。

“龍平君,大雅三百年生,閩州人士。嘗與阿姝以女子之身叩問大道,庇佑一方,雖身死道消,其猶未悔,唯一意難平——”

“吾生為女傑,百年之後,丞氏當以本相頌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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